借據(jù)

秀才的怪招

民國時期，桂南白州有個叫許三的小商販，靠小買賣養(yǎng)家糊口。有一年，許三和朋友黃二皮搭伙到北海販干貨，黃二皮帶的錢不夠，就向許三借了十塊大洋，說好回去就還。哪曾想，兩人打北海回來后，黃二皮對于還錢之事，吭也沒吭過一聲。

這筆賬一拖就是半年。一次，許三到梧州販藥材，不想半路被強盜打了劫，許三的身家錢財全被強盜搶了去，家里再無一個子兒，只剩黃二皮處那十塊大洋的舊債。回到家后，許三只得前往東市黃二皮的攤子前討債。

哪知，等許三把來意一說，黃二皮竟賴起了賬，說除非許三能把借據(jù)拿出來，可當初借錢的時候，根本就沒立借據(jù)。許三有口難辯，但也無可奈何，最后只能恨恨地瞪了黃二皮一眼，踉踉蹌蹌轉(zhuǎn)身離去，走回到小巷子口，忍不住蹲在墻角掩面痛哭。哭了半晌，忽然有個人走到他跟前問道：“這不是許三嗎？”

許三抬頭一瞧，說話的是他家的一個鄰居。這人是大清國最后一批考中的秀才，六十多歲，無兒無女，窮困潦倒，靠給人寫幾封書信糊口度日。

老秀才平日跟許三關系不錯，見狀驚訝地問：“什么事這么傷心啊？來，到我家喝口茶。”

許三隨他進了屋，坐下喝了碗茶，便悔恨交加地把黃二皮賴賬的事說了出來。老秀才聽罷，伸出尖尖的指甲一敲桌面道：“這黃二皮太可恨了！”沉吟半晌，又道，“可惜我自己窮得沒有隔夜米，沒錢借你做買賣。這樣吧，你要是信得過老夫，我就幫你要回這十塊大洋，不過，你一切都得聽老夫的。”

許三一聽，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，當下連連點頭。老秀才微笑道：“那好，今晚你就上黃二皮家去，給他賠個禮，承認自己記錯了，對方并不曾借過你一分半厘錢。”

許三聽罷，怔住了，他不知老秀才叫他這么做有何用意，但現(xiàn)在走投無路，也只能照做了，于是答應了告辭出門。晚上，他忍著一肚子氣來到黃二皮家，見到黃二皮一家正在吃飯，桌上又是魚又是肉，吃得正歡。

許三不等黃二皮開口，就搶先照老秀才的吩咐說了自己的來意。黃二皮怔了半晌，哈哈大笑：“我早說過嘛，我借別人的錢從來都寫有借據(jù)的，哪會借過你的錢不還呢？”

許三轉(zhuǎn)身欲走，黃二皮一把拉住他，說道：“來來來，咱們還是好兄弟，坐下喝一杯。”許三推辭不掉，只得強裝笑臉坐下。可他內(nèi)心悲憤，水酒進了嘴，全變成了苦藥，心下暗罵黃二皮不得好死。

第二天一早，許三來到老秀才家：“老先生，我已經(jīng)給黃二皮認錯了，他怎么還會還我十個大洋啊？”老秀才點點頭：“這就好了，你莫急嘛。”說罷走到桌前，攤開紙張，挽起袖子，細細地研起了墨，然后取過一支筆，叫許三道：“你來，給黃二皮寫張借據(jù)，向他借十塊大洋。”

許三一愣：“黃二皮？他怎么肯借我十塊大洋？”

老秀才道：“你在最后寫明，三個月后連本帶息，一起奉還二十塊大洋。這人如此貪財，哪肯放過這個發(fā)財良機？一定會借與你的。”

許三拿著筆猶豫不決，且不論黃二皮肯借不肯借，他可是白紙落黑字，給人家把柄捏在手里呢。況且，只三個月時間，就要多還黃二皮十塊大洋，到時他拿什么還給人家？猶豫了半晌，他憤憤地把筆一扔：“老先生，這十塊大洋本來就是他該還我的，這么一來，我雖然拿回了錢，可以后還得還給他啊！你這個算什么辦法？”

老秀才不慌不忙，含笑道：“你放心，我自然不會再讓你把錢還給他的。你信是不信，由你自己決定吧。”

許三一聽，又顫抖著拿起筆，一咬牙，就在紙上寫下了借據(jù)。晚上，他借了幾個小錢，買了點禮物到黃二皮家。果然不出所料，黃二皮一聽他來借錢，就苦著臉搖頭嘆氣，說自己最近生意虧得厲害，一個大洋也拿不出來。

許三忙道：“二皮老哥，這回我是看中了一樁買賣，肯定會有賺頭，您就當幫小弟一次，當然，我也不會讓您白幫的，您看，借據(jù)我都寫好了。”說罷，從懷里掏出借據(jù)遞上去。

黃二皮疑惑地接過來，兩眼一亮，再反反復復看了三遍，確認沒什么破綻，當下把大腿一拍道：“既然這樣，老哥就想辦法幫你一回吧，手頭正好有十塊大洋，本來是要攢著蓋房子的，兄弟急用，就拿去。”說罷把借據(jù)收進懷里，進屋拿錢去了。

許三知道他說的全是鬼話，心中冷笑一聲，數(shù)好錢起身就走。他徑直來到老秀才家，進門就驚慌地說：“老先生，錢我已經(jīng)拿到手了，接下來怎么辦？”老秀才呵呵大笑：“拿到錢就好辦了，你不是正缺本錢嗎？該做什么就做什么，就當沒有借錢這回事。”

許三半信半疑，心事重重地抱著錢回了家。第二日，就拿這些錢做本，干起了以前的小買賣。

神奇的借據(jù)

一晃，三個月期限就快到了。許三整天憂心忡忡，到時黃二皮要他還債，可咋辦呢？此時他手里的現(xiàn)錢，不要說二十，就是十塊也湊不齊了。

由不得他怕，期限那天還是到了。這天許三故意很晚才收攤子，又在街上磨蹭了好久才硬著頭皮往家里走。誰知進屋一問，黃二皮卻沒有來過。

第二天、第三天，黃二皮仍然沒有來催債。許三心下暗自納悶，黃二皮萬萬不會忘掉這筆債的，以他的為人，必定在期限到頭那一天就要來討債了。可現(xiàn)在過了幾天，他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，這是怎么回事？

又過了幾天，許三見黃二皮仍沒有來，反倒是自己忍不住了，把事情跟老秀才說了。老秀才聽罷含笑不語，許三著急地問：“他總會有一天來向我討債的，我該怎么辦？”

老秀才笑著點頭：“他來討債，你就要他拿出借據(jù)呀。”“他拿出借據(jù)，我又怎么辦？”

老秀才只是微笑，就是不說。許三一肚子疑惑，撓著腦袋離開了老秀才家。沒想到，一說曹操，曹操就到了，進屋就見到黃二皮坐在家中，旁邊還放著一堆禮物。

黃二皮見他回來，忙從凳子上站起身，滿臉堆笑：“許三老弟回來了，老哥最近手頭緊，想讓兄弟還回那筆錢……”許三一驚，硬著頭皮說：“行，你把借據(jù)拿來吧。”

黃二皮一怔，勉強笑著道：“許三老弟，咱們當時可沒寫借據(jù)啊。”許三也是一怔，聽他這么一說，有點底氣了：“哪兒的話，我借錢向來都寫借據(jù)的呀！沒有借據(jù)，這、這說不通嘛！”

黃二皮臉色紅了又白，猶豫著從懷里摸出一張紙：“借據(jù)……在、在這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