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歲那年，就是文革快要結束時，父母就相繼去世了，留下年紀尚幼的弟弟和沒出嫁的姐姐。那個年代里，他是家里唯一的頂梁柱，撫養弟弟、給姐姐說媒他件件事情都完成得很出色。他很會說，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，同樣也能說出相反的結果。
歲那年他娶了老婆。老婆很能干，兩個人的日子紅紅火火。第二年就添了個兒子。照這樣生活下去，他該有個很幸福的晚年的。天有不測風云，兩口子開拖拉機出工的時候，老婆出了意外。
那天很晴朗，他們的兒子蹲在拖拉機的后面玩，小小的兒子并未被他注意到。緊要關頭，老婆一個足球守門員似的反撲動作讓兒子脫離了險境，而自己卻因躲閃不及撒手人寰。
從那以后他再沒娶老婆，而是帶著孩子一個人過活。兒子長成了小伙子，他開始向兒子伸出雙手。那年他歲，兒子歲，兒子必須要賺錢來養活他，稍不如意他就大發雷霆，拳腳相加。兒子還沒有討老婆，他便做主讓兒子與鄰村隊長的女兒結婚。隊長的老婆有胃痛的毛病，在懷著閨女的時候，隔幾天就會吃點藥來止痛。結果孩子生下來有些反應遲鈍，但是卻對這個小伙子情有獨鐘。
他很高興，想要盡快讓兒子結婚，兒子很不愿意，因為心里有了更好的姑娘。兩父子在一個黃昏吵了起來，他一氣之下扇了兒子好多耳光。他發下狠話：如果兒子不和隊長的閨女結婚，他就***，去睡火車道，讓自己死無全尸。
兒子再沒有吱聲，第二天兒子便不見了蹤影。發現兒子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了，是姐姐告訴的他。
原來，兒子與他吵架的當天夜里就走了不歸路。兒子一個人沿著火車道走了好遠好遠，背后只有一輪孤單的月亮。自從母親死后，他就再沒對自己有過愛，冷冰冰的像塊石頭。如今他還要葬送自己的今后，越想越凄涼。火車來時，兒子已經不想再躲閃。
他的姐姐手持白布，沿著鐵軌一路走了好遠，把外甥散落一地的尸骨一塊塊拾起。姐姐們默默地流著淚，他在遠處仍舊冷冷地望著，這個奪走妻子命的孩子。
葬了兒子的第二年，隊長被偷玉米的小偷用刀戳進了心臟，還沒送到醫院就咽了氣。隊長的女人哭得死去活來，沒有幾天胖胖的她就消瘦得像條麻桿。
后來，他和隊長的女人在一起了，帶著有點呆的小霞。他們又有了女兒，四口人過得還不錯。
時間來到九幾年，女兒長成了大姑娘，遠嫁他鄉。走的那天他老淚縱橫，躲在門外哭，不肯進來和女兒合影。鄰里都勸他，孩子還能回來不要過度傷心，可是他還是在女兒出嫁的兩天后病倒了。生命中兩個重要的女人都相繼離他而去，他太難過了。幾個月后，他終于好了起來，也能出去干活了。
后來，小霞也出嫁了，丈夫是個啞巴，但是很疼小霞，兩口子經常回來買酒給他，他也終日樂呵呵了。他以為日子仿佛就這樣平靜地繼續了，可是老天注定了不想讓他舒服。
那天，喝完親戚的喜酒之后他搭了同村的一個人的順風摩托車。他們都喝醉了，摩托車撞在了樹上，他被甩了出去。顱內大出血，搶救了三天他才從死神的手掌里掙脫出來。脫離生命危險的他意識不再清楚，他甚至不認識自己心愛的女兒，他不會說話，著急了就孩子似的哭起來。
就這樣過了兩年，隊長的女人和他離婚了，自己搬去了小霞家。侄子外甥們輪流照顧著他。
外鄉的女兒實在是不放心父親的處境，畢竟不是親生子女，于是就把老父親接到了自己的家。他的女兒家在城鄉結合部，車水馬龍的也好不熱鬧。
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他的消息，到后來他的女兒就不再給姑姑打電話了。老姐姐擔心他，一遍又一遍地催問她他的下落，最后他的女兒說了實話。他丟了，找了十里八鄉都沒找到。至此，他在這個世界上就徹底的消失了，帶著對兒子的恨和對老婆和女兒的愛。
人生在世，如果一定要分得清楚，那么他這樣的人生該叫我們怎么評判呢？有時候，我們只在乎表面的種種，可又有幾個人能分得清表面背后的功過是非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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