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4個月，離開一輩子的愛情

她從來沒有這么近的聞它。那是一種令人陶醉的味道。像毒藥。像他的眼睛。 十六歲。也許更早一點。 她遇到了他。 也許兩個人的相遇是不可預(yù)料的。她在想，她會一輩子記住那個場景。他拿著白色的梔子花瓣，微笑地看著她。 藍(lán)，送給你。 她是個轉(zhuǎn)校生。她總是從一個地方轉(zhuǎn)到另一個地方。又從另一個地方再轉(zhuǎn)到另一個地方。所以她沒有朋友。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和別人去建立溝通。 她喜歡一個人坐在人都走光的教室里，然后從書包里拿出那白色的小藥丸。像耍把戲一樣把它拋向空中，然后用嘴接住。那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樂趣。 她不知道他看過幾次她這樣的把戲。當(dāng)她看到他隔著窗看著她的時候，她很恐懼。她沒有嘗試過被陌生人這樣看過，但她喜歡他明亮的眼睛，很干凈。 校園的那一頭有一片梔子花。藍(lán)很喜歡那股濃郁的香味。她老是在想，如果能把花瓣放在藥丸里會是什么味道。會不會像毒藥。 然后，她碰到了他。 "你喜歡梔子花？" 她沒有回答。 他從泥土上撿起一片剛落的花瓣放在她的手心。 她將臉湊近手心，貪婪地聞著它的味道。過去她從來沒有這么近的聞它。那是一種令人陶醉的味道。像毒藥。像他的眼睛。 他叫希。是隔壁班的。他笑起來的時候，會露出兩顆很好看的虎牙。這使他的笑容看起來像冬日里的太陽。溫暖而凜冽，溫情而殘忍。 藍(lán)看過他踢球。她總是弄不清他是怎么將那圓圓的東西像變戲法一樣左盤右?guī)У厮瓦M(jìn)別人家大門的。當(dāng)然她知道，那不像她把藥丸拋到嘴里那么簡單。 希的家跟她的家在同一個方向。他們放學(xué)總是一起回去。他們很少說話。但他知道那白色的小藥丸是為了讓她那生下來就脆弱的心臟能堅強(qiáng)一點。她也知道他希望以后能搞軟件開發(fā)。 藍(lán)總是在想，人和人真的不一樣。希的生活，他已經(jīng)想好了。而她卻一點也不知道。她不知道她該做什么，或者能做什么。 但是她喜歡希，就像她想希也喜歡她一樣。 她想如果她留戀的話，她一輩子也不能離開了。 媽媽告訴她，她們該走了，離開這里去南邊的一個大城市。 最后一天從學(xué)校里回來。他們誰也沒有說話。藍(lán)想，她該找個話題，但她開不了口。 在快到家的前面一個拐角，希停住了。陰影里，他的眼睛仍是那么干凈。她踮起腳，吻了他的嘴唇。他的嘴唇很柔軟，好像有著梔子花的味道。她想停下來，永遠(yuǎn)的。她離開了他嘴唇。她想如果她留戀的話，她一輩子也不能離開了。 臨走的前一天下午，希來到了她家的樓下。 她在二樓的窗戶邊看著他，他也看著她，直到地上從窗外照進(jìn)來的陽光消失了。他終于從背后拿出一個盒子放在她家門口。 她飛奔下去。拿到那個盒子，打開。一股熟悉的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。像毒藥般。 她終于哭了。 藍(lán)也總是微笑地看著他說。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。我只是希望我臨死之前有快樂的日子可以回想。比如，現(xiàn)在。 也許生命開始的漂泊便注定了終生的漂泊。 從離開學(xué)校后。藍(lán)仍一直不停地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。她習(xí)慣了那種像浮云般到處游走的生活。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該讓自己停下來。正如當(dāng)初，她不知道怎樣和別人建立溝通一樣。 她總是隨身帶著那個小盒子。它讓她永遠(yuǎn)地記住那雙明亮干凈的眼睛。 去拉薩的時候，那里稀薄的空氣讓她很不適應(yīng)。 她撥通了希的號碼。一陣等待后，通了。 希，是我。 在哪里？ 拉薩。她握著電話開心地笑著。這里的天藍(lán)得像一潭清澈的湖水。你一定會喜歡的。 為什么一直地在不停地走？ 我想找一個我最喜歡的地方。然后等我累了，我就永遠(yuǎn)地呆在那。 可你的心臟受不了。你需要別人照顧。 突然，電話斷掉了。 她微笑著掛掉電話。她還沒有告訴他，她的心臟病已經(jīng)比以前嚴(yán)重很多了。但她想她還能堅持。 被黑暗中相交而過的火車驚醒。她出了一身冷汗。 她看了看周圍的人。有的在睡覺，有的在打牌。她突然在想，這世界上有些人是專門用來忘記的。比如，這車上的人。而有些人是專門用來銘記在心的。比如希。她閉上眼，心臟有點隱痛。 她從包里掏出一粒白色的小藥丸，拋向空中，然后用嘴接住。多年來，她還是保持著這個樂趣。 火車?yán)^續(xù)往前駛著。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到希工作的城市了。陰暗的燈光中，她能看到希那明亮干凈的眼睛正俯向她。 在城市的最北端，藍(lán)找到了希工作的地方。在一幢二十幾層的大廈的頂層。當(dāng)她站在樓下朝上張望的時候，她有了一刻的眩暈。 跟希回家的路上，他們沒有說話。像他們最后一天一起回家一樣。 突然，希停了下來。那雙闊別已久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。然后，他緊緊地抱著她。像要將她溶進(jìn)他的身體。 他近似瘋狂地吻著她。里面摻雜著他幾年來濃濃的思念。她再次接觸到那柔軟的嘴唇，還有梔子花的味道。 希總是在家接程序做，很少去公司。他們有了更多的日子在一起。 很多時候，希就坐在書房寫程序。藍(lán)就在屋外擦地或洗衣服。她有時候會突然停下來，仔細(xì)地聽著希在房里敲鍵盤的聲音。她會莫名其妙地快樂起來。 做飯的時候，藍(lán)總是為希做很辣的湖南菜。因為她喜歡看希辣得不行時的表情。 他總是說。你已經(jīng)把我的胃口練得很刁了，你不能離開我了。 藍(lán)也總是微笑地看著他說。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。我只是希望我臨死之前有快樂的日子可以回想。比如，現(xiàn)在。 但很多時候，后面那句話藍(lán)總是說不出來的。因為希總是在這時用他的嘴堵住她的話。她已經(jīng)不光光只聞到梔子花的味道了，還有一股咸味，像眼淚。他不愿意去接受這個現(xiàn)實。 四個月不夠讓她為他生孩子，只夠讓她離開他。 坐在醫(yī)院的時候，她突然有點不甘心。 旁邊坐著一個女人，還帶著個孩子。那小孩子很可愛。她微笑地看著他。她很想為希生個孩子。一個像他一樣，有一雙明亮干凈的眼睛的孩子。 檢查的時候，醫(yī)生臉上嚴(yán)肅的表情讓她猜到了很多。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會死，活了這么久，她已經(jīng)很意外了。可是她現(xiàn)在卻不想死。因為，四個月不夠讓她為他生孩子，只夠讓她離開他。 來到這個大草原，讓她開心了很久。 她一直知道大草原很美，但她從來不知道它能美得這么厲害。 離開希已經(jīng)一個月了。這一個月她又去了很多地方。可不同的是，她已經(jīng)很不習(xí)慣一個人睡了。她總是會夢到希，和一個有著和希同樣明亮干凈眼睛的小孩子。夢里充滿了梔子花的味道。她不愿意醒來。甚至希望就這樣死去。可她總是會醒來。 在大草原上，她再次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。 希，我在內(nèi)蒙古的大草原。 空氣中突然地好像便充滿了梔子花的味道。她微笑了起來。 還有，我想我已經(jīng)找到了那個可以讓我永遠(yuǎn)呆下去的地方了。 你快樂嗎？希的聲音從電話里細(xì)細(xì)地傳來。 我很快樂。 電話掛斷了。梔子花的味道突然消失了。 心臟很痛。藍(lán)從包里拿出一顆小藥丸，拋向空中。藥丸徑直落在了草叢里，消失了。 藍(lán)捂著臉。她哭了。 藍(lán)曾看見過幾次他們在三樓的陽臺上曬太陽。很配的一對。藍(lán)總是這么想。也許她和希也可以。 踏上那輛北上的火車，藍(lán)沒有猶豫。她想她的終點是在那里。起點是，終點也是。 經(jīng)過十幾個小時后，她終于來到了這個離開了已經(jīng)十年的小鎮(zhèn)。一切還好似原來的樣子。但沒有人認(rèn)得出她是當(dāng)時天天和希在一起的女孩子。 當(dāng)年她家住的小樓還在。屋主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和他安靜的妻子。來到小鎮(zhèn)后，藍(lán)曾看見過幾次他們在三樓的陽臺上曬太陽。很配的一對。藍(lán)總這么想。也許她和希也可以。 她在小鎮(zhèn)上找到了一份工作。是在福利院照顧小孩子。 工作很簡單，只要照顧好這些小孩子就可以了。她每天從家里走到福利院，然后下午再從福利院走回來，日子很平靜。 今天她休息。 搬張椅子坐在陽臺上。太陽很暖。 藍(lán)拿出那個盒子，打開。一股淡淡的香味涌來。 有很多事是專門用來銘記在心的。比如，校園后面的一片梔子花，希的射門，布達(dá)拉宮，有著梔子花味道的吻，美麗的大草原，有著和希同樣的眼睛的小孩，拋向空中的藥丸，梔子花的香味…… 她看到希的眼睛俯向她。 那是個多么甜蜜的吻。 她微笑著閉上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