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婚禮那天早晨，陽光明媚而溫暖。一切都很順利。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就要來臨了。我穿著母親親手為我縫制的美麗的綢緞衣服，內(nèi)心充滿了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。 然而，就在這時，醉熏熏的父親東倒西歪的向我走來。是的，這個時刻，每個新娘是不能沒有父親的挽著她的手，把她親手交給新郎的。父親嘴里呼出的烈酒熏得我?guī)缀踔舷ⅲ斐鍪滞炱鹞业母觳矔r竟險些跌倒。與此同時，《婚禮進行曲》響起來了——是邁步向前走的時候了。 我極力掩飾，裝出美麗的微笑，用盡全力支撐著我的父親，不讓他倒下。本來應(yīng)該是父親挽著我，可現(xiàn)在是我在架著他的身體向前走。他每走一步都踩在我長裙的下擺上，讓我不斷地和他一起出丑。等到我握著新郎的手站在圣壇上，對我來說，婚禮中最重要的部分已經(jīng)給敗壞掉了。我生氣，內(nèi)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。天哪！那一刻我決定永遠不原諒我的父親。 在我的記憶里，從我還是一個小女孩起，父親就是一個“酒鬼”了。他的嗜酒對我們家庭的影響太大了，他的惡習(xí)一直不斷升級，終于有一天導(dǎo)致了他和媽媽婚姻的破裂。 那天我看見父親把他所有的東西都裝進汽車。我不相信他真的要離開我們，問道：“爸爸，你要到哪里去？”他回答我：“我在市區(qū)找到一份工作，必須到那里去住一段時間，不過，我很快就會回來的。”他過來擁抱我，吻我的額頭。 我的心中保留著一個孩子的希望，以為他總有一天會回家。但是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。 那之后，每個星期六我?guī)е妹煤退嗑垡淮巍Ｎ蚁Ｍ夷苷f那些日子是快樂的，但實際上，那些日子大多是在等待中度過的。我們坐在汽車里，因為父親要去酒館里“打幾個電話”。我對他的怨恨越積越深，并且持續(xù)增長，終于在我結(jié)婚那一天達到了瘋癲。 我永遠也不原諒父親的決定持續(xù)了年，一直到生下自己的兒子后，我開始常常想起父親，開始對父親放心不下。我愛我的孩子，他個我?guī)砹藷o盡的歡樂。我看到我的丈夫也和我一樣，他不斷地抱兒子，輕輕地吻他，為他唱著搖籃曲。我忽然想起我的父親，我小時侯他也是愛我的。我不禁自責(zé)，自責(zé)我的殘忍。我忽略了沒有父親就不會有我的事實，而沒有我怎么會有我的兒子？怎么會有兒子的到來帶給我們的莫大驚喜？這驚喜要存在于我們的一生之中啊！而我卻從來都沒有愛過父親，沒有對他的感恩。這樣一想，我意識到父親的嗜酒不過是一種病，而我對自己父親的病怎么能怨恨，怎么能漠視不管呢？我實在無法再原諒自己了。從生兒子的第天起，我開始“跟蹤”父親——經(jīng)常把醉得一塌糊涂的他架到我的車上送回他的寓所。 父親歲生日即將來臨之時，我去為他打掃房間，正趕上他爛醉如泥地睡在床上。給他換新床單時，我用足力氣想把他抱起來放在地板上，可沒想到原本高大的父親竟然那么輕，抱他時我因用力過猛，一下想后仰去，父親和我一起跌坐在地上。他被摔醒了，淚水一顆一顆地流出來，浸失了了我的臂彎。我也在流淚，我們一起默默地哭了很久很久。那天臨走時，我告訴父親：“除非你立刻戒酒，否則您就活不到把您的小女兒親手叫給她的新郎的那一天了！”當(dāng)時距我妹妹的婚禮還有個月。這是我結(jié)婚三年來第一次向父親開口說話。 第二天，父親的醫(yī)生一早就給我打來電話，說我的父親住進了戒酒治療中心。我立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妹妹，我們對他的做法感到由衷的欣慰。 一天，父親的醫(yī)生在電話里告訴我：“別期望出現(xiàn)奇跡，你們的父親已經(jīng)退休了，獨自居住，并且有多年的奢酒歷史。他會舊病復(fù)發(fā)的！”我告訴醫(yī)生：“不，我決不讓妹妹的婚禮重復(fù)我的婚禮那難堪的場面，我要讓父親離開戒酒中心后和我住在一起，我相信奇跡會出現(xiàn)的。”終于有一天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父親在戒酒治療中心打電話給我，問他是否能單獨見見我。當(dāng)我趕到戒酒中心，來到他身邊的時候，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：“我為我給你和家里其他人帶來的所有痛苦感到抱歉。我知道我沒有幾年好活了，但我希望在余下的日子里，我能夠清醒的活著。”父親拉起我的手，看著我的眼睛，問道：“你會原諒我嗎？” “會的！”我毫不猶豫地說，“我會原諒您，爸爸，也請您原諒我，我以前從來沒有關(guān)心過您，沒有愛過您。”父親又哭了。我們手握著手，我能夠感覺得到淤積在我的心中的怨恨在一點一點消融，被傷害的創(chuàng)口開始慢慢地愈合。從那天起，父親再也沒有沾過一滴酒。他每天都要摘抄《圣經(jīng)》里的一些話給我看，并且宣稱耶穌站在他和酒之間，把他們永遠地隔離開來。 父親在隨后的日子里一直保持著清醒的狀態(tài)。他走出戒酒中心后一直和我住在一起。在他戒酒的第二年，他為戒酒康復(fù)者們創(chuàng)辦了校友會，并用一臺舊打字機打印了一篇呼吁戒酒的宣言，每個月寄出份。他還幫助戒酒中心組織了一次年會。年會上，數(shù)百名戒酒者和他們的家人聚在一起，慶祝從前的“酒鬼”變成了頭腦清醒的人。 我父親歲的時候，成為本地一所醫(yī)院的紅衣志愿者，為病人送報紙、鮮花和鼓勵的話題，還為那些要出院回家的懷抱新生嬰兒的媽媽推輪椅。他一直自愿在那兒工作，直到他歲時因患前列腺癌住進療養(yǎng)院為止。 我的父親并沒有因自己患了癌癥而悶悶不樂，相反，他把自己看成是上帝派到療養(yǎng)院的“使者”。他把新來的病人團結(jié)在自己的周圍，帶著他們在療養(yǎng)院里四處游覽，并把每一個角落里發(fā)生的有趣故事講給他們聽。在節(jié)假日里，他有時候會打電話告訴我們：“我今天要遲一些回去和你們團聚，因為這里的許多人沒有親友來探視——在節(jié)日里，我不能把任何一個人獨自留下。”我父親經(jīng)常對我說：“我親愛的女兒，這都是愛的結(jié)果！” 父親在他歲那一年去世了。我和妹妹原以為不會有多少人來參加他的葬禮，但實際上卻來了一百多人。其中，大多數(shù)人都是我們不認識的，這些陌生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把各自有關(guān)我父親的記憶講出來和我們分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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