尼姑石

揭陽坪上，有一個碧波蕩漾的清水潭，潭邊聳立著一塊大石，形似女僧，身披袈裟，手捧缽盂。人們叫它 尼姑石。 古時候，揭陽有一村鎮(zhèn)，名叫云蘿。這云蘿鎮(zhèn)地居水陸要沖，商賈云集，素稱魚米之鄉(xiāng)。鎮(zhèn)西有一姓江的漁民，年過半百，膝下只有一女，名叫惜珠，生得聰明美麗。江老有心要挑個好人家將女嫁出，或者擇個好后生入贅為婿，了卻一番心事。無奈打魚人家，出身微賤，仕宦及大戶，娶妻講門當(dāng)戶對，為正室當(dāng)然無份，給當(dāng)侍妾，又不甘心。而一班市并無賴之輩，見他女兒美貌，上門求親倒也不絕，江老卻都看不上眼。及至惜妹二十三歲，尚未婚配。惜妹對此摽梅景況，心里十分焦急，只好暗中灑淚而已。卻說江老的鄰居，有一秀才，父母雙亡，家庭貧困，年過三十，尚未娶親，孤身只影，十分凄涼。惜妹見秀才學(xué)問淵博，品行端正，十分敬重，每天幫助他補(bǔ)洗一些衣服被褥。而秀才卻愛姑娘純潔恬靜，聰明美麗。彼此有心，卻難啟口。江老已有所覺察。考慮到女兒年齡也大，秀才雖說比女兒稍多幾歲，卻是一個讀書之士，目前雖然貧困，前程未可限量，與那班市井之流相比，真如鳳凰與野鳩之別。故此心中也頗適意，只待央媒說合，擇吉成親。誰料天不作美，秀才突染風(fēng)寒，江老為其延醫(yī)服藥，惜妹也衣不解帶，日夜服侍。怎奈傷寒入里，醫(yī)治無效，不久一命嗚呼哀哉。惜妹自此茶飯無心，終日飲泣。那班市井無賴，從前因求親不就，幸災(zāi)樂禍，散布流言蜚語。說什么惜妹是白虎星，命相克夫，又說秀才因與惜妹私通，致染風(fēng)寒?dāng)烂Ｏ迷獯酥袀X悲觀厭世，前景黯淡。不久江老又謝世。年輕的惜妹，萬念俱灰，終于在一個老尼的誘導(dǎo)下來到一所尼庵，削發(fā)披緇，遠(yuǎn)離紅塵，荒山古寺里過著凄寂的僧尼生活，伴隨著她的是山風(fēng)颯颯，松濤瀟瀟，黃卷青燈，鐘聲佛號。森嚴(yán)的佛門清規(guī)戒律，是套在女尼們身上的鎖鏈。按照庵里的規(guī)矩，初入沙門的小沙尼，必須五更就起床作飯，然后跟著做晨課，早飯后上山砍柴，中飯后澆菜、劈柴、挑水、洗衣，晚飯后做晚課，課后打坐至三更才睡覺。惜妹雖說是漁家女兒，但在家里父親愛惜，未曾做過這樣繁重的粗活，因而感到十分疲勞。她每天上山都覺得周身無力，只能砍回兩把蓬蓬松松的小樹枝，而常遭到老尼的打罵。一天，吃過早飯，惜妹肩著尖擔(dān)，挎著柴刀，上山打柴。她一樹過一樹砍著那細(xì)小的樹枝，又一條條拾起來放成一堆。這時日已過午，她感到口渴肚饑，幾把柴總捆不到一塊。正在為難之際，山那邊來了一個青年樵夫，見惜妹不會捆柴，就放下柴擔(dān)，毅然幫助捆好，送上了惜妹的肩上。惜妹以感激的目光望著他，嘴張了幾張，可沒說出話來。還是那青年先開口： 小師父，你是剛出家的吧？ 惜妹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那青年繼續(xù)說： 一看就知你是剛學(xué)砍柴的，不要緊，我每天都在這山里打柴，我可以替你砍點(diǎn)。你們平原人，不犯難是不來這里的。 說著，他挑起自己的柴擔(dān)走了。惜妹聽了他那誠摯的語言，感激得流下熱淚，呆呆地望著那寬闊的背影，那高大的身軀，消失在那炎陽下的羊腸小道。一個青年女子，并不是心如古井里的水一樣不動的。自此以后，惜妹的腦海里，已深深地印下了那青年樵夫的形象。后來又經(jīng)過幾次接觸，在惜妹的心靈深處，萌發(fā)了連她也無法理解的一種情感。過去，她對打柴這項工作是討厭的、痛苦的，但現(xiàn)在，卻成了最快樂的差事了。每天吃罷早飯，她就荷著打柴工具上山，顯得分外勤快。山上，那蠻實(shí)的小伙子照例替她打了不大的兩捆柴，捆縛結(jié)實(shí)，然后坐上來談心。她對他講述自己的不幸，遭受的辛酸。而他總是唏噓嘆息，深感同情。惜妹在人生中，又—次感到生活充實(shí)，她羨慕世俗間男耕女織的生活，她對緇衣討厭了。

天氣，風(fēng)和日暖，草長鶯飛，雜花滿樹。流水聲喧。惜妹面對這艷麗的自然景色，心情歡暢，砍完柴，脫下緇衣，內(nèi)身只著一件水白的襯衣，顯得肌膚細(xì)膩，潔白晶瑩，臉色紅樸樸地十分動人。青年樵夫看得一時忘情，竟撲了上去，將她摟抱，惜妹羔羊似地倒在他的懷中。誰知事有湊巧，山下有一惡鄉(xiāng)紳，是個老色鬼，以前曾污辱過庵里的小沙尼。尼姑們一方面懼怕他的勢力，一方面怕宣揚(yáng)出去有礙佛門聲譽(yù)，只好含悲忍辱，任他蹂躪。于是他就更加肆無忌憚，任所欲為了。現(xiàn)在，他又聽說庵里來了一平原姑娘，生得明眸皓齒，肌肉白凈，不禁垂涎三尺，上山—看，果然別有風(fēng)韻。又探聽得她必須每天上山砍柴，就想在那幽僻的山林里干那不可告人之事。因此，他每天上午總札各處山里蹓跶，想找到她。這天，他順著一雙女人的腳印，來到—塊大石下，聽見深草里有男女說話之聲，這狐貍便躡手躡腳地潛行到深草邊，往里一看，原來正是那美麗尼姑，和村里一個小伙子擁抱在一起。這癩蝦蟆本想吃的天鵝肉，卻被別人搶去。于是氣得暴跳如雷，大叱一聲： 呔！你們干得好事！ 一對交頸鴛鴦，驟被驚散了。他們向他苦苦哀求寬恕，但畢竟無效。第二天，惡鄉(xiāng)紳便宣布淫尼觸犯了佛門八戒，青年樵夫觸犯了鄉(xiāng)規(guī)十條，狠把一對兩相情愛的青年綁縛起來，拋進(jìn)熊熊燒燃的柴堆里。鄉(xiāng)民對惡鄉(xiāng)紳這般兇惡殘忍無不咬牙切齒，見一對情侶在烈焰中掙扎無不垂淚。突然，人們仿佛看見那女尼從煙中升騰而起，落在山峰上，變成了一塊奇石，挺身屹立，那幽怨的神情，似在對不平的世道，進(jìn)行無情的控訴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