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在長筒靴里的脾氣

早上沖澡完畢，明明都已經遲到半小時了，還在衣櫥前面發呆。難以決定，只好隨手抓了最能擋風的牛仔外套和牛仔褲套上，縮著脖子騎車上班。出了一點點太陽，不過溫度始終不夠暖和。 坐在對面的同事今天又穿著很淑女的衣服來上班，米色的套裝和黑色馬靴，外加深藍色的長外套。我想起自己也有一雙擺了整年沒有拿出來使用的黑色長統靴。一雙有記憶的鞋子。 那年，為了參加生平第一場的圣誕舞會，他拉著我去東區買衣服。“你要好好打扮才行，別丟我的臉喔。”我記得，當天晚上馬路擁擠的出租車，天空擁擠的燈色，四處鳴叫的喇叭，還有，他握著我的手，那種微微出汗的溫度。當時我男人在金門，到底比較喜歡誰我分不清。所以我堅持兩個人身份未定之前，不讓他牽我的手。可以擁抱，可以觸碰調笑就是不能牽手。在談戀愛的時候人總有些很愚蠢的堅持，我真是這樣覺得，牽手代表一種很重要很重要的認同，尤其在人前。 下了出租車，他用力而且不容我掙脫的抓住我的手往 ATT 走去。他西裝筆挺，我牛仔褲運動外套，拉著手引來專柜小姐懷疑的眼神。“先生，幫女朋友買衣服喔，你真是好眼光，這件很保暖，又是今年最流行的樣式……”我一眼飄見那件毛衣的價格，臉色轉黑，回頭看了看他……“你喜不喜歡？你喜歡最重要。錢不是問題。”我遲疑著什么都不敢說。 專柜小姐湊過來鼓動著舌頭說：“小姐，你還是學生喔？衣服貴有他的價值啊，這件毛衣的質料你可以摸摸看……”他微笑摸摸質料，看完我試穿以后的樣子，點頭要小姐包起來。 試了衣服、裙子、外套，我坐在賣鞋部門試了又試，看上一雙黑色素面長靴。 他左手托著右手，右手摸著下巴，標準的思考模式，開口建議我買一雙有拉鏈的咖啡色亮皮小雕花的短靴，我摸著絨布質料的黑色靴子愛不釋手，堅持買下這次購物我唯一看上眼的東西。 “可是這種樣式的鞋子，你沒有可以搭配的衣服吧？”他的賭定和精準一下子讓我任性的脾氣涌上來，我抿著嘴把鞋子放回去。正要轉身離開，他嘆了口氣，“小姐，麻煩你包起來。”舞會那天下午，他請幾個熟識的女孩子帶我去查理，整頓了我那頭長到腰際的亂發。燙成葡萄紅色的蓬松卷發，又花了一個半小時畫上了完美的舞會妝。低胸毛衣，米色迷你裙，還有那一雙穿起來很溫暖的長靴。 他看著我的眼神，像馬上想把我拖上床。燈光，音樂，瘋狂，跳躍，我站在他身邊，十足感受著他對我的驕傲。原來，我也可以很漂亮的打扮自己作他的女人。舞會過后沒幾天我下定決心跟遠在金門交往多年的男人提出分手。也許，我就是被那樣的大手筆給迷惑了也說不定，一直到現在回想起來，還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虛榮存在。 說穿了，就是他收買了我的愛情。當年還是窮酸學生，被他華麗裝扮和出手的闊綽分掉太多注目，因此他喜歡主導一切的性格我并沒有特別留意。真的在一起以后，不斷為一些小事爭執，甚至大打出手。反復彼此傷害，吵完架就床上和解。因為慢慢習慣了優渥過日子，甚至沒辦法提出分開的要求，當初說“你喜歡就好”的忍讓，再也沒有出現過。 買那雙鞋子竟成了我們兩個交往時，我唯一決定過的事情。一場戀愛，把自己磨成被萬人踩過垃圾滿地的舞會場地，不知從何收拾起。撿回我的牛仔褲，認真的上班工作一年多以來，同事都知道我這個人，沉默隨性，或者講難聽點是邋遢。今天回到家，把鞋子翻出來瞧時才發現已經受潮發霉。 那雙鞋子果如他所言，找不到可以搭配的衣服。我來回摸著依舊溫暖的絨布，想象這雙高級的意大利鞋被濕氣入侵時，有多么的感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