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愛護(hù)小珂，像愛護(hù)自己的妹妹一樣。 小珂是住在我樓下的女孩，父母離異，從小跟著外婆長大。高中畢業(yè)，她沒有繼續(xù)上大學(xué)，窩在家里寫小說，隔三差五的簽收數(shù)額不等的匯款單，一個K文字養(yǎng)活自己的小女子。清水芙蓉，文采飛揚(yáng)。 我總是小珂的第一個讀者，她把寫的故事拿給我看，純純的戀情，美麗的諾言，那種純粹得趨于唯美的小女人的文字，讓人似乎只看得到天長地久。小珂說，鼠哥哥你真好，很少男人有耐心坐下來完整的看完一個故事。我說小珂，生活中并沒有那么多美好的愛情和結(jié)局。小珂就淺淺的笑：正因?yàn)槿绱耍砸谖淖种屑傧胍稽c(diǎn)美好。 我有一把房子的鑰匙在小珂那里，不寫字的時候，她上樓給我整理房間，交水電煤氣和電話網(wǎng)絡(luò)費(fèi)用，定期在缺貨的冰箱里放滿啤酒蘋果，再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熨得平平整整，我穿上的時候，小珂問，鼠哥哥，你感覺有什么味道？我說，太陽的味道。 小珂最大的樂趣是拖著我去哈根達(dá)斯吃上一大杯瑞士杏仁香草冰激淋，我坐在她對面抽煙，看她把冰激淋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，然后悠悠的說，冰激淋的味道可以讓人忘記憂傷。我就想，那時的小珂應(yīng)該是快樂的。 二 小珂叫我鼠哥哥，我大她五歲，她向別人介紹我也這樣叫，一臉的得意：“這是我鼠哥哥”。 有時候小珂會把電話打到我辦公室，小珂說我要水晶之戀的果凍，然后又說，記得，鼠哥哥，我要藍(lán)色，全都要藍(lán)色。忙起來我就沖她兇，我說藍(lán)什么藍(lán)，什么色不一樣？小珂就不說話了。靜靜的，等著我這邊把電話扣掉！ 而很多次，她見我高興了又會重復(fù)提這樣的要求，我是個大大咧咧的男人，在超市里叫服務(wù)生裝上一大包，拎著就往回走，哪還記得那么多藍(lán)色不藍(lán)色的。 回去，就看見小珂把藍(lán)色的果凍精心的選出來，放在一邊，不吃。我一直不懂，她為什么就喜歡藍(lán)色，可我沒有問，那是女孩兒的事。 小削開果凍上的封口，放到我的嘴邊，我把頭扭開，不屑的說，十足的小孩子食物。 三 坐在電腦前編程序的時候，小珂把頭伏在我的肩膀上，她的長發(fā)掠過我的臉，海藻一般的長發(fā)，光澤明亮。她說，鼠哥哥，我想去看海。 我哄她，我說忙完了這段我就陪你去。可是我總有忙不完的事情，所以總是不能帶小珂去看海。有時候我說小珂干脆你自己去。小珂就搖頭，我還是等你閑下來。 生長在這個中原的城市，大海對小珂那樣的女孩子來說是一種天生的不珂抗拒的誘惑。 我說小珂我明白了，你為什么總喜歡藍(lán)色的水晶之戀，因?yàn)榇蠛Ｊ撬{(lán)色的。小珂淡淡的看著我笑，然后不說話，她不說話時的表情很憂郁，沉著臉，眼睛直直的看著我，我不喜歡。我喜歡吃冰激淋時的小珂，快樂的小珂。 歲生日那天，小珂送了我一個非常精致的打火機(jī)，會唱歌的那種，閃著亮光的金屬體，打開，飄出藍(lán)色的火焰，再飄出行云流水般的音樂。我每天帶在身上，無聊時掏出來，聽音樂從火光里淺淺流淌。 四 那天下午接到小珂打來的電話，她說“我快死了”。“別這么無聊”我正處理手中成堆的文件。“我忙得很”“是真的，鼠哥哥”她的聲音里面掩飾不住的顫抖與哭泣，讓我吃驚不小。 我開車趕到醫(yī)院，小珂坐在醫(yī)院外面的花壇邊上，低著頭哭，在詫紫嫣紅的花叢中，小珂脆弱的樣子讓人心疼，我叫她：小珂。她抬起頭，滿臉潮濕，然后跑上來抱住我：“怎么會這樣，鼠哥哥，我連戀愛都沒談過啊，老天怎么讓我就這樣死了？” 小珂患的是白血病，我擔(dān)心是醫(yī)院誤診，又帶著她往返了好幾家大醫(yī)院，可是化驗(yàn)單上的結(jié)果毫不留情的告訴我這個事實(shí)的準(zhǔn)確性，醫(yī)生背著小珂拉我到樓道里，面無表情的說，也就半年左右吧。 以后的那些天里，小珂患病的事實(shí)像一塊石頭賭住了胸口，壓得我喘不過氣來。 五 龍從北京來，我請他喝酒。 在我的相冊里看到小珂的相片，他大樂：好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。 龍是我的大學(xué)同學(xué)，在北京開著一個電腦公司和一間酒吧，一是中毒騙人一是愛好。有車有房有事業(yè)的家伙，在北京整日張揚(yáng)著沙層暴和氣體污染的空氣里呆膩了，跑到我這兒來換空氣。 龍問，你女朋友？我搖頭。那介紹給我。他笑。我一口氣喝完一整罐啤酒。我說，她已經(jīng)是個要死的人了。 然后我突然間想到小珂的話，小珂說，鼠哥哥，我連戀愛都沒談過。 當(dāng)我拐彎抹角的把我的想法告訴龍時，他怔在那里，半晌不說話。我說就當(dāng)做件善事，她也就幾個月的時間，不需要你真的付出感情。我只想讓她走得不那么遺憾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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